第三章 一夜夫妻
我气得不行，却又没办法和长辈顶嘴，干脆把嘴一撅，躲六师兄身后委屈地说：“师兄……人家不是故意的嘛……”
是真的想把他脑袋拧下来……
“那是我们管不了的。”我苦笑。
在她过了大限的那一刻，她就堕入了魔道。
“……”拜托别笑了，我想打人。
“……”
“因果轮回，善恶终有报，没有人能逃得掉。”
曲伯伯一把抱起了地上的女人，冷冷地看了我一眼。
白夜跳下窗来，用扇子敲了敲桌上的符纸道：“爱慕我可以直说，纵然和我告白的人有千千万，我不介意让你插一插队的，用不着在纸上偷偷写我的名讳吧？”
我按住脑门上暴起的青筋：“神经病，谁想你了！”
惊动了密宗和幻宗，到头来还不是个死？
“……”
白夜轻笑：“没想到你会为他做到这一步，我对你刮目相看了。”
在我的怒吼中，琴声渐隐。
正常情况下的六师兄不该是森然一笑，表示“怀了孩子的狐狸最滋补了”吗？忽然一下子说出为了孩子那么感性的话，六师兄，你好可怕……
六师兄却肩头一抖，估计是喝多了想吐。
“开玩笑啦。长夜漫漫，无心睡眠，小梨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是我，我感动都还来不及，怎么敢不盛装侍寝？”
我有点笑不出来了：“这又是何苦呢？就为了区区几天的阳寿……”
我怒道：“装蒜！你就是来抓叶明月的！”
密宗的法术偏重于进攻，治疗太耗费心神了。
“哦，这样啊。”白夜用扇子挑起我的下巴，阴笑道，“就算你这么说，我也不会不帮你的。方才只是逗你玩而已，我说过，你的心愿我都会替你完成。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师兄陷入两难呢？毕竟，一日夫妻百日恩，不是吗？”
他笑得愉快极了。
倒是六师兄毫不避讳，敲开了我的房门，问：“你都知道了？”
越想越不放心，我掏出一张符纸，用朱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名字。
曲伯伯抱着叶明月离开，管家清完场后，劝我和师兄先回房休息，可我怎么可能坐得住？
我在搞什么啊？狐狸精掐我的时候我都没这么大动静，淡定，一定要淡定。
把符纸撕碎揉成一团，我放弃了和他交流。
我被那双凄艳的紫眸一瞪，吓得退后了三步。
天啊，我在说什么啊？我居然在向一只狐狸精求饶。
“啊？”
“你脖子上有血痕。”
我找死？分明是你脑子不清醒！
我正要把符纸折成一只仙鹤，一阵阴风飘来，房内的两盏油灯灭了。
打蛇打七寸，杀人先杀心。白夜你真是好样的。
白夜一挥扇子，十几件宝器哪儿来的哪儿去：“忽然……不想笑了呢。明明曲清宁已经拒绝你了，你还这么倒贴，不觉得不值吗？”
我很无语地问：“你有必要每次都用这么花哨的方式出场吗？”
叶明月用力掀开身旁的丫鬟，跌跌撞撞地朝我走来，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看我的眼神邪门无比。
白夜转身就走：“不好意思，群玉苑的落樱美人还等着我，我对大着肚子的母狐狸没兴趣，等她生完了我说不定会考虑考虑。”
六师兄反问我：“你知道为什么妖怪不能在尘世中久留吗？”
她舔了舔嘴唇，饥渴难耐地笑道：“又是一个送上门来找死的吗？”
“废话少说。”
“……”微笑。
我轻声道：“其实有些事，不用一直放在心上的。”
“自古以来，妖有妖道，人有人道，但有的妖怪动了凡心，贪恋尘世，更甚者，干脆留在了人间烟火旺盛的地方。如果它们出来作恶，那自然有我们这样的人会出来清理，但如果它们老实本分，一切都按照人界的规矩来，小心谨慎到不留一点把柄呢？”
六师兄想用灵力治疗我颈上的伤，我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道：“一点瘀血而已，连皮都没破，师兄你还是留着点体力办正事比较重要。”
我掌心一摊，亮出随身携带的宝贝，聚灵石、封神针、七星盘、捆仙绳、破魂刀……肉痛啊，这些可都是我吃饭的家伙！
“……说得对，补品是我的，你别想和我抢。”
叶明月如大梦初醒般，望着自己猛然间长长的指甲，两眼一翻，昏了过去。
我惊讶地问：“那她岂不是大限将至？”
我心虚地揉着肩膀道：“叶明月掐的。”
我一怔，半晌才道：“师兄，你今天好不正常！”
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它们的行为和常人无异，我们也只能把它们当人看。众生平等嘛，人家给你面子不惹事，我们没道理赶尽杀绝啊。
我无辜啊！你老婆要吃我啊！
我点头，想了想，又摇头：“你小妈……喀，叶明月的情况似乎有点奇怪啊！”
“在昭阳，醉昭阳，小狐从此侍君王，有朝得偿摘星愿，莫管是周还是商……”
然而，我还没把嘲笑的话说完，六师兄就朝我伸出一只手来。
叮叮当当。
寒气一点一点地散开，身体里的血液在瞬间变冷了。
六师兄垂了眼道：“是我的错，轻易地相信了她的话。过去的十二年里，她确实没有犯下伤天害理的案子，但是近来，她预感到大限要到了，为了维持自己的阳寿，疯狂地吸食人的精气。倘若她收敛点，师父也发现不了。但是有一就有二，吸干了一个人，就忍不住要吸第二个，到了最后根本克制不住。”
喂，那好歹是你小妈！
“是、是真的……”
管家打圆场道：“纪梨姑娘无缘无故推夫人做什么？误会、一定是误会，小丫鬟不懂事，少爷你不要计较，大家都是一家人嘛，呵呵——来人啊！快去回春馆请大夫！”
这么深奥的话你觉得我听得懂吗？
白夜不知从哪儿弄出一把折扇，托着下巴微笑道：“为了让你自惭形秽啊。”
我转头一看，白夜果然坐在了窗台上。他换了一身浅黄色的锦衫，银白色的刺绣腰带非但没有恶俗的感觉，还衬得他像一个贵胄公子。
“明月！”
我颤抖着问：“……你一件都看不上？”
勾魂铃的响声和它主人的歌声一样让人讨厌。
“是的，那不是我们该管的。但天道会管。”
“你想干什么？”
“已经撕掉了！”我奓毛道。
我不能让六师兄去伤害他的亲人，那仇恨什么的，记我一个人账上好了。我和白夜对视良久，最终妥协。
“找我什么事？”
知道我崇拜的人竟然是这种渣，我的心都碎成粉末了好吗！
我心头滴血，面上却得意扬扬：“随便挑一件，不必客气。”
映着朦胧的月光，我静静地看着那张倾倒众生的脸，一时间沉默无言。
我狠了狠心，掏出最后一件神器——离魂灯。有了它，魂魄离体阴阳两界来去自如，这绝对是幻宗人羡慕不已的！
白夜停下来道：“是啊，我本来打算动手的，不过既然曲清宁亲自来了，我也就不夺人所好了。哎哟，亲手杀死自己的小娘亲，这种感觉一定有趣得很。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千万记得通知曲大叔啊，闹到父子反目成仇就更有意思了……”
“再、再加上贯虹锁呢？”虽然它断掉了。
驭音杀人是幻宗的看家本领，白夜先用一曲《伤神》把叶明月震得死去活来，再迷住她的心窍让她本性毕露，如果任由他弹下去，不是她现出原形，就是我被生吞活剥。这里是人家家里又不是荒郊野外没人看着，有点职业操守好吗？
“那你早点睡。”六师兄没有坚持。
“代价？”
“很少有妖怪愿意常年住在阳气旺盛的地方，除非它们心中有了依恋。人世间的浊气和妖身上的灵气是相斥的，长久以往，灵力折损，妖会变得虚弱无比。正常情况下一只狐妖可以活一千年，甚至三千年、五千年，可一旦到了尘世，它的阳寿只有短短十几年。”说到这里，六师兄顿了一下，“我第一次见到叶明月，是十二年前。”
“或许，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。”
而事实是，贯虹锁坏了，又有白夜的琴音在干扰，我心口一阵发怵，冷不防就被叶明月用血红的指甲掐住了脖子。
千年狐妖张口就要吸食我的精魄，我再也顾不上她的身份，抬手一巴掌把叶明月打翻在地，气急败坏地叫道：“白夜！你给我停手！”
曲伯伯和六师兄闻声而来，两个丫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，嘤嘤地指着我大声控诉道：“是她！是她把夫人推倒在地，夫人受了惊，就昏过去了……”
“她已经过了大限。”
可我没有别的办法。
“因为贪恋凡尘会影响修行，人和妖本来就不该混居在一起……吧？”我有些不确定，背《万妖录》就要了我半条命，这种法术考核中绝对不会考到的问题我是不会去深究的。
手指触到我颈上的皮肤时，我反应激烈地往后一仰，肩膀磕到椅子上，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……
可是，白夜一点欢喜的眼色都没有。
“天道？”
曲伯伯的目光立马变得温和了。
“一天两次，你活到现在也算个奇迹。”
“那什么，曲夫人，有话好好说，君子动口不动手……不不不，是女人何苦难为女人！你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，我的肉不好吃的！”
我摸了摸脖子上的瘀痕说：“那只狐妖……”
“……”
我沙哑着嗓子问：“你调查我？”
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：“知己知彼，方能百战不殆。我连你背地里喊我白姐姐，床头挂着我的画像都知道……”
墙外的琴声忽然变奏，由刚才的缠绵悱恻转为波涛暗涌，一层包着一层，百爪挠心，一个扫弦，推到顶点，大珠小珠落玉盘，每一颗都是膨胀到随时有可能崩裂的欲望。
“……”还是微笑。
与虎谋皮，这不是我活该吗？
六师兄带着对补品的无限向往走了，我非常怀疑，要不是他今天累坏了，他会趁着夜深人静把叶明月给吸成狐狸干。